文/张承先   通讯员/谷思婧

　　2014年11月至2015年12月，笔者被公安部和国家留学基金委员会遴选为赴美访问学者，从事打击跨国犯罪和美国刑事司法制度学习研究。在美国佐治亚大学（所在地为阿森斯市）做访问学者期间，笔者系统学习了美国刑事司法制度，并在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实习一个半月，学习警务技能，对美国警察管理体制和警务机制有一个比较系统和感性的认识。
　　美国警察管理体制

　　（一）各级警察机构之间以签订合同的方式管理
　　美国警察机构之间互不隶属,彼此相对独立，在执法权限范围内开展警务、执法活动，以签订合同的方式进行业务指导和分工协作。根据政府财力和社会治安状况，美国各警察局警察警服设计标准、警车外观、警力配备,单警装备等方面都不同,所以，美国的警服、警车看起来给人五花八门的感觉，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如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和所在州的首府亚特兰大市警察局的警力配备、单警装备等方面就存在很大差异。

　　(二)警察人事管理为实战服务
　　1.招录和晋升
　　美国警察招录程序:发布招考信息、报名、考核和测试、警校培训和实习培训、成为警察。
　　报考美国警察学历要求不高，具有高中或相当于高中以上学历的美国公民即可，但要没有违法背景且年满21岁。虽然报名人数很多、录取率却很低。
　　考核和测试内容包括笔试、口试、体检体能测试、心理测试、测谎试验以及背景调查等。
　　考核合格后，报考人员要接受职业标准、技能培训，时长26周，其中单纯的学习时长21周，实战5周，设计了1500个学习目标，报考人员要达到1500个目标并通过考核才能进入实习阶段，大约85%的人员能成为实习警察。实习培训期（也是试用期）为2年，主要是培训服务实战的理论和技能。实习期满,考核合格才能正式成为警察。
　　美国警察每两年有一次职位晋升机会，其程序由个人申请、业务考试、竞职演讲、同事投票、领导决定、任命6个环节构成。复杂的程序能有效避免任人唯亲，最大程度做到任人唯贤和举贤不避亲。虽然招录时，对报考人员的学历要求只要高中以上学历，但学历在晋升时仍然有优势。同等条件下，学历高的警察优先晋升。如笔者的指导老师王警官（男，35岁，第二代华裔，2007年佐治亚大学经济学硕士研究生毕业，2008年成为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一名普通巡警，2013年起任巡逻大队大队长）因为是佐治亚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毕业，从警五年就担任了巡逻大队队长，位列警局中层领导。而一般学历的警员要十至十五年才可能晋升至中层领导。
　　2.培训贴近实战
　　美国各警察局都有由专门机构和人员负责的日常培训机制，如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就由同一城市的佐治亚大学负责派专家学者培训。为保证训练质量和效果，针对教官长时间专司培训脱离警务工作实际的特点，教官岗位每3年要进行一次轮换。因为教官同时具有警察身份，享有办案权，受到社会各界和同行的高度尊重，从事教官的警察有很强烈的成就感和荣誉感，所以警官都愿意争当教官，这样就形成了教官与警官的良性双向交流。
　　美国警察培训以实战应用为导向，非常注重从实战出发，如开展查缉战术、使用网络办案系统和信息查询采集系统、武器和警械使用、擒拿格斗、驾驶、急救、体能训练等。培训形式分为室内培训和室外培训。室外培训侧重模拟案件的实战训练，重点使学员掌握专业警务技能，一般采取雇用专门人员扮演、模拟真实场景的教学方法，让学员主动参与、“真实”体验，从而引导学员观照工作中的得失，总结经验教训，学习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探索深层次解决问题的途径。
　　美国警察逢训必考。培训结束后,对培训结果进行考核,由培训机构颁发证书。
　　3.人事管理注重对警察合法权益的维护
　　美国警察工资较高、福利较好，收入在社会中处于中层较上。美国警察工资实行职级工资,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警察年薪起点为5万多美元，中层警官年薪7万美元（阿森斯市市民平均年薪4万左右美元），平常加班发1.5倍工资，节假日加班3倍工资。
　　美国警察的休息权得到保障。美国警察，每周一般不超过40小时工作时间、每周能休息2天、每年都能享受带薪休假。工时机制灵活，如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警察有每周工作4天或3天两种工作机制可以选择。除此之外,如果警察局遇到发生紧急案件需要警力增援时，通常就近请求别的警察局支援。如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和佐治亚大学警局之间就经常采取这种办法相互合作支援。
　　警察工会维护警察权益作用大。警察工会是警察维权组织,它代表会员与警察局谈判来解决劳资事务、上下级之间、警察与法院之间存在的问题和矛盾等。警察工会不但有效监督和制约了警察局领导的权力,还保证了警察合法权益不受非法侵害。
　　设有“国家警察纪念周”。1962年，时任美国总统肯尼迪签署了一项宣言，将每年5月15日前后的一周定为“警察纪念周”。纪念仪式始于1982年，最初在参议院公园约有120名人士参与集会，之后几十年逐渐升级成为“国家警察纪念周”，举行了一系列活动，每年吸引数以千计殉职警察的家属和其他执法人员到华盛顿参加仪式活动。各警察局也会专门设立荣誉室纪念逝去的警察，如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荣誉室设在走廊一侧墙壁上,设计成翻开的两页书状，将建局以来所有逝世警察的照片镶在铜框里，每张照片下方用一段文字介绍该警察的生平和事迹。左页为全部自然死亡的警察照片和文字介绍。因公殉职的警察只有一位，他的照片和文字介绍被单独放在右页。他的照片比其他逝世警察的照片大一倍，文字介绍也更为详细，篇幅较长。警察殉职，通常都会举行场面宏大的公祭活动和葬礼。笔者的指导老师王警官2015年就曾参加过华裔警察刘文健的公祭和葬礼活动，全美各警察局派出数千名优秀警官着警礼服参加刘文健的公祭和葬礼活动。每位参加这次活动的警官都发了一个纪念章，王警官把这枚纪念章别在警服的左胸前，并以此为荣。

　　美国警务运行机制

　　  （一）美国警察以巡逻作为主要勤务方式
　　美国警局70%以上的警力负责街道、社区和路面的巡逻防控工作，主要由外勤制服警察从事一线执法执勤工作，外勤制服警察配备枪支等单警装备。如克拉克县阿森斯市联合警察局管辖12万人口，有正式警察474人，还有数十名文职人员，400多个警察在一线执法，一线执法警力约85%。警察局机构设置一般由巡警、案件调查、警务保障、技术支持等几个主要部门组成。
　　特警、排爆警、警犬和便衣等比较专业的警务由相关专业警种承担，巡警则承担一般交通事故、家庭纠纷、抢劫等案（事）件处置等其他几乎所有的日常勤务。巡警每日三班，全年不间断对社会面、居民区、复杂场所、重点部位进行巡逻，所以给我的感觉是美国到处都有警察。通过巡逻，达到第一时间发现、及时控制和打击处理违法犯罪的目的。巡警在警察局没有办公室，巡逻车就是办公室。巡警一般除驾驶特制的警用汽车（警车一般有轿车、越野车型，福特和大众牌汽车居多，具有防弹、防撞、大功率特点）外，还辅以特制的摩托车、自行车和徒步巡逻。美国有的地区还有骑警巡逻，如佛罗里达州的绝大部分海边浴场都有骑警骑着高头大马巡逻。单警装备、车载装备配备齐全。
　　案件调查部门（便衣警察）主要负责刑事案件的侦破工作。市、县、郡警察局负责辖区内案件侦破，州警察局负责高速公路、市、县、郡警察局辖区以外案件的侦破。跨州案件由联邦调查局负责。
　　警务保障部门主要负责警察教育训练、经费预算、装备配备、规划、行政后勤服务等工作。
　　技术支持部门主要负责信息系统建设、犯罪数据分析、信息服务、物证鉴定、系统运营维护、装备维护、文秘等工作。普通服务和维护工作一般采取外包形式由社会专业公司解决。

　　（二）情报信息主导警务运行
　　高科技和信息化支撑着美国警务工作的高效运转。采集、查询信息、信息维护贯穿警察日常办公，如警车配备了车载电脑和GPS定位系统，它们和警察局信息系统连接。一线警员可以将收集的信息通过随带电脑及时记录，利用查询系统进行核实、比对，并将有关数据和情况上传，警察局第一时间掌握情况，向警员发出指令进行现场实时指挥。调查部门在案发现场可以快速完成犯罪嫌疑人电脑画像、指纹采集比对、枪弹分析、信息查询、询问笔录，以及向上级报告等工作。
　　在美国警察理念中，情报信息共享是最重要的警务协作活动，也是最困难的警务协作活动。美国警方认为，情报信息系统共享的关键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管理问题。目前，美国各级执法机构基本上都建立了情报信息共享机构，如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危机处理中心，就有中情局等41个部门和513个警察机关派驻人员，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对需要查询的信息分别查询各自信息系统，提供给中心使用。同时，美方还特别重视情报信息的研判，如FBI还专门成立了恐怖主义甄别中心。“9·11”事件发生10多年来，美国及时发现、预防和摧毁了多起恐怖袭击图谋，没有一起造成实质性危害，情报信息收集与共享起到了关键作用。
　　美国警方虽然没有统一的警务信息系统，但对警务信息的开发标准、分类等制定了统一、明确的规范，各警察局按照规范要求标准，根据需要和实际情况自行建设警务信息系统。各警察局的警务信息系统都在互联网上运行，通过加密手段进行数据传输。同时，各警局把警务信息平台推向社会，为民众提供报案情况、案情公布、犯罪动态、失踪人员、法律咨询等系统网站查询服务，甚至打破传统警务工作禁区，建立三级管理制度（A级向公众公开、B级限警察使用、C级仅限情报部门使用），将犯罪现场痕迹分析、被盗抢车辆、在案嫌疑人个人信息以及犯罪记录等向公众公开（阿森斯报纸每天会将在案嫌疑人个人信息以及犯罪记录在报纸上公开），并每周维护一次。开设警方博客等直接为市民服务，引导民众积极提供线索情报。

　　（三）实施社区警务战略，注重和谐警民关系建设
　　美国警务工作的核心是预防犯罪和做好社区服务。美国的社区警务战略是在反思传统的专业化警务发展模式的基础上重新构建的现代警务发展战略，是对“警察就是公众，公众就是警察”理念的回归。他们认为，社区警务不是警方单方面行为，而是警方与社区之间的互动，其关键点是警察和社区居民在互相信任、关系和谐的基础上共同发现和解决社区治安问题。以邻里或街区守望计划为例，守望计划是社区居民为周边邻居进行守望，一发现可疑人员或别人家的警情就第一时间报告警察局。一方面，警察局会通过电子邮件和传统邮箱寄送有关材料和提醒信息给居民；另一方面，在社区路边醒目的地方竖立有提醒守望的标志牌，提醒居民要进行邻里守望。如笔者所居住的社区，居住户数不足百户，但提醒守望的标志牌则有20余个，散布于路边、拐角处，白底黑字，非常醒目。
　　违法犯罪防范措施多样化。美国警察局有专门机构负责采取拨打电话和留言的方式提醒居民最新发生的案件；通过社区机构把本辖区有性犯罪和严重暴力犯罪前科居民等信息编印成册，发放给每位辖区居民，以示警醒和防范；每周在当地报纸上把上一周违法犯罪案件进行公布。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警局还会将性罪犯信息录入信息系统供公众查询。
　　通过实施社区警务，实现了警察形象柔性化、警民关系伙伴化、警务工作社会化、治安防范前置化，有效地降低了犯罪率。

　　(四)执法规范,以刚性制度约束警察权力
　　美国警察机构的执法依据如下:联邦、州的宪法和法律；警察执法规则，如排除非法证据规则、米兰达警告、合理性规则，各警察局内部执法细则。美国注重程序正义，所以警察办案非常重视执法程序的规范性，执法质量考评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办案程序是否规范。美国警察规范化执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执法步骤具体详细、标准明确。美国警察从执勤巡逻到使用武器警械等所有执法环节都有明确的规定，警察局对违规执法的警察会严格按照有关问责规定给予处罚。
　　执法、办公场所设置、管理规范。警察局分为办案区、办公区。办案区有讯（询）问室等十多种功能室，办公区分为指挥中心区、接警处置区、警察办公区、文职人员办公区等十多个区域。办案区的功能室和办公区各区域的设置和使用管理都严格依照规定规范进行。
　　科技手段监督警察规范执法。警察执法时必须用执法记录仪器同步录音录像并实时接受指挥中心音视频监控,羁押、讯问等场所安装同步录音录像设备。在网上执法办案系统上按照程序要求制作讯（询）问笔录、开具和审签法律手续、撰写调查报告或者结案报告等。
　　对警察的职业道德和行为立法规范。美国对执法人员制定了《执法职业道德规范法》和专门针对警察制定了《警察行为法》,美国警察局严格按照规定条款规范警察的职业道德和约束警察执法行为。如《警察行为法》对警察的个人责任、职责表现、自行决定权的运用、武力的使用、保密行为、诚实正直行为、与其他警官或机构的合作行为、职业能力标准、私生活行为等均有明确的限制性规定和违规问责惩处规定。
　　监督机制完善、有力。美国警察局的内部监督机制由警察绩效考评、内部问责两个机制构成。如内部问责机制，警察管理委员会(由辖区选民推选的五至七名公民组成)、地方政府和议会、警察局内部都接受公民投诉，任何一个机构发现警察犯罪行为、滥用执法权行为等都可以启动问责机制。■
　　
　　【作者简介】张承先，男，南昌铁路公安局警察训练支队副支队长，美国佐治亚大学访问学者，公安大学兼职硕士研究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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