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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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2013/7/4 16:00:52浏览次数:5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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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晓晴 老所长望着低矮的房梁发愣,疼痛与疼痛之间,会有一片让人迷茫的太平,他是多么渴望这段时光能够长一点。 从窗口望出去,对面就是人文始祖伏羲演绎八卦的山梁,山并不高,更谈不上雄伟或陡峭,天天灰头土脸,木木然稔熟如糟糠的妻,只有山脚下那十几棵胡杨和红柳,如爱媚女人的裙裾,给人一份彩色的心情。 多少年前,他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吃在所里住在所里,镇子里的人们有时会想起他来,有时又想不起,想与不想又都不很刻意。外面已是七月流火,热浪却还一波波从门前翻滚而过。狗日的,下火蛋子哩。他说。但他的身上是冷的,手脚是凉的,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渴望着在星期五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妥善安顿好自己。以后的时间就不是我的了。他说。 镇子被厚重的热浪裹得紧紧的,连鸡鸣狗叫小儿吵闹都有些隐约。记得三十年前刚分到这个所里来时,那种慌然而率真的少年情怀啊,他心里涌上一丝笑意:一个热血青年哩!那时他只有24岁,刚刚新婚不久,家离所里并不多远,他一个星期就能回去一次,但他每天除了写日记就是给妻子写信,写好了也不发,回家时装在口袋里,等妻子洗他换下的衣服时从口袋里翻出来……他看着妻子脸上那一份惊喜时,他的心情就是一片蔚蓝的空间,盛满了温柔的汁液。然而,妻子终于被身在沿海城市的父母调回了身边。妻子一直拖延着,左右为难,一边是年迈无人照看的父母,一边是与自己恋爱了八年、相濡以沫的丈夫……那时,他也是为难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最终,他还是劝妻子回去了,回到那不缺水的地方去了。 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没有爱妻了,他依然保持着给她写信的习惯,虽然,没有一封发出去,但他一直没有间断地写着。 肝区的疼痛越来越烈,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忽然,一个念头如火花闪亮在夜空,点亮了他多少有些茫然的思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离开镇子里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人们,离开门前那座黄脸婆一般的山,以及山下那排胡杨树。到星期五,他就得回到局里去参加例会,也是局机关和他们这些各据一方的所长们联络的唯一方法,他去不了,局领导就会找他,就会将他强行送到医院里。他将会在人来人往的探视和关怀之中,很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无法回忆。 太阳落到山那边去了,热还没有退。空气里开始飘荡着人间的烟火气息,这气息使他的内心变得软软的。他慢慢站起来,踱到院子里,天蓝得有些诧异,脚步有些虚飘,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他从水缸里舀出一勺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浇到一棵小小的苹果树下,有几只鸟儿缓缓穿过沉重的热空,向山外飞去了。他心情暗淡着,苍凉如水,浸淫着他干枯的心田,润生出如水藻般丰满的思念来:唯一的亲人,他的妻子,在远方沿海的国际化都市里生活得很好。他说,女人是花,花是离不开水的。时至今日,他也不曾后悔过自己当初的毅然决然,妻子最初会感到他的无情,然后,会感念他的善意。但已久远了,几乎从那张发黄的照片上认不出心中那个妻了。还有一个身影,这几日时不时地从心底深处浮起,那是一个如朝霞般的女孩子。只记得是个秋天,女孩一行巡回全省各地演讲,路过这个镇子时天已黑了,她们就住了下来,女孩背个水壶向所里走来。 女孩只有20岁,刚从警校毕业,对自己的工作以及与工作有关的一切充满好奇。他给女孩烧开水,女孩急切地向他问这问那。水开了,女孩该走了。女孩指着墙上镜框里一个青春少年问:这是你吗?他从女孩坦白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份惊讶。他点点头。女孩踮起脚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回头又仔细地看了看他。他从女孩如水的眸子里看出了自己几十年的人生路程。女孩站在门口,忽然举手向他敬了个礼。他当时很慌乱,手在大腿上搓了搓,也不知道还个礼。等女孩跑出院门时,他又喊住了她,将红木厢底里的一只红苹果递给她,女孩接过去,低头深深闻了闻,眼眶有些发红地走了。 …… 详见本刊2013年7期
编辑:现代世界警察----石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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